一、引言
《出埃及記》最著名的神跡必然是「過紅海」了 (出14:21-31)。多年來它的歷史真實性備受非信徒，甚至信徒的質疑。在第二章，我會探討「過紅海」的幾個屬靈上的理解。在第三章，我會討論「海是否分開過」是否無關宏旨。在第四章，我會從「紅海」的名稱說明它的可能地理環境。在第五章，我會嘗試比較不同考古學者對「過紅海」位置的推測，並提出我個人的判斷。在第六章，我會探討「東風分開海水」的可信性。在第七章的，我提出對題目的總結。
早期教會的教父解經，多從屬靈角度解釋「過紅海」經文：
俄利根將「乾地」喻作「屬天的道路」：
「人若遵從上主的律法，就必發現通往屬天獎賞的乾地道路。」
奧古斯丁跟隨保羅的解經(林前10:1-4)，認為以色列民出埃及預表基督徒信主得救的經歷：
「上帝領他們越過紅海，這表示他們藉著洗禮，消滅了一切的仇敵。正如過紅海的時候那樣，藉著因基督的血而成聖的洗禮，追趕上帝子民的埃及人，也就是罪，都被沖走了。」
更多人選擇從古近東神話演繹「過紅海」。女撒的貴格利指出：
「選民因著水而得救，邪靈在水中滅亡。」1
「海」對古以色列人是不祥之預兆。即使所羅門王時代在紅海邊製造船隻(王上9:26)，負責駕船的是腓尼基人。不少古近東文獻顯示，「海」代表混亂(chaos)，又是死亡陰間的象徵。如巴比倫的敘事詩中，記載每年春天「光明之神」(Marduk, God of Light) 都會戰勝「海獸」，這是巴比倫新年的起源。又如迦南海怪的傳說，故事結尾總是死亡的威脅被主神除去，然後一個宇宙的秩序(Cosmos)被建立。2
創1:1-4在屬靈意義上也是神粉碎「海」的權勢。(1:2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神的靈運行在水面上。) 舊約提及「過紅海」時，也用了「刺透大魚」、「將水中大魚的頭打破」、「在自己河中的大魚為敵」等字眼，賦予了神與海獸爭戰的屬靈意義。(賽51:9-10，詩73:13-14，結29:3) 3
因以上幾個理解，不少人認為「過紅海」僅有屬靈意義，是否在歷史上真實發生並不重要，也不用探究。但問題是：「海是否分開過」是否無關宏旨？
當然不是！如果「過紅海」沒有發生過，我們的信仰即使不會被完全摧毀，也會被嚴重地動搖。沒錯，《出埃及記》是一部神學史著作，神領以色列人過紅海必有其屬靈意義。然而，神學意圖並不削弱它的歷史目的。我同意Longman看法：「《出埃及記》包括過紅海的神學意義依賴於它的歷史真實性，因為它是救贖歷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部書想要通過描述神在歷史上如何行動，告訴我們神是怎樣的神，以及神與我們的關係是怎樣的。神不僅言說，還履行祂所說的。4
出13:18, 15:4都提到「紅海」。希伯來文的紅海是「蘆葦海」(Reed Sea or Sea of Sea Weeds)，讀音是yam suph。後來被誤譯為紅海(Red Sea)，使不少釋經者都解錯以色列人所走的路線，以為必然是我們所認識的紅海或蘇伊士灣。Yam suph在舊約聖經出現24次，有8次指在亞卡巴灣(Gulf of Aqaba) (民14:25, 21:4, 王上9:26) 有5次指以色列人出埃及要過的「海」，有11次是沒指明地點的一般用途。由於yam suph一詞用途廣泛，Allen認為將yam suph解作「海」較為恰當，這個詞語本身並不能幫助我們判斷「過紅海」的正確位置、海床深度、自然因素等。5
假如我們認為yam suph是「蘆葦海」，輔證也不少。早在主前13世紀的埃及文獻中也有提及「蘆葦海」，那是在靠近蘭塞(Ramsees)旁邊的。6
出14:25提到「又使他們的車輪脫落，難以行走」。這裡「車輪脫落」，或作車輪故障，綁緊(RSV譯本，依照七十士譯本多於希伯來原文)。可能是埃及戰車車輪陷於水邊的沙裡，越靠近水邊的沙就越多蘆葦，所以蘆葦把輪纏住了。7
「靠近蘭塞附近的蘆葦海」中，有兩個傳統上被認為最有可能的「過紅海」位置：
一個是 (1)孟沙勒湖(Lake Menzaleh) 的南半部，一個是 (2)添沙湖(Lake Timsah，又名鱷魚湖)。也有人認為是面積較大的 (3)大苦湖(Great Bitter Lake)。這三湖現今已與蘇伊士灣連接，成為運河一部分。近十多年，考古學家Ron Wyatt提出「過紅海」在 (4)亞卡巴灣(Gulf of Aqaba)，這建議得到香港梁燕城博士附和。
我認為「過紅海」最不可能在亞卡巴灣，最有可能在位處現今蘇伊士運河上、中、下的三湖。當中我認為「紅海」在(2)添沙湖附近的可能性最高。我會從「出埃及路線估計」、「當地地形和天氣」、「考古證據」判斷可信性。
A. 以色列人出埃及的路線：
出12:37以色列人從蘭塞起行，往疏割去。
出13:17-18法老容百姓去的時候，非利士地的道路雖近，神卻不領他們從那裡走…神領百姓繞道而行，走紅海曠野的路 (by the way of the wilderness toward the Red Sea.) (ESV)
出13:20他們從疏割起行，在曠野邊的以倘安營。
出14:2你吩咐以色列人轉回，安營在比哈希錄前、密奪和海的間，對著巴力洗分靠近海邊安營。
以色列人過紅海的可能地點Source: http://bibleatlas.org/full/etham.htm
在以上提過的6個出埃及路線的沿途地名，目前考古學家能清晰確認位置的只有蘭塞(Ramsees)、疏割(Succoth)、巴力洗分(Baal-ze-phon)。而以倘(Etham)、比哈希錄(Pi-ha-hiroth)、密奪(Migdol)的位置已無法確定，儘管它們的名稱都可在一些埃及碑文中被發現。8
根據G.E.Wright，以色列人從蘭塞起行，大概走了32英里往東南方的疏割(出12:37)。9 神不領以色列人走「非利士的道路」，那可是沿著地中海邊走的北邊大路，路程最近又最輕鬆，但極可能遭遇埃及哨兵，「恐怕百姓遇見打仗後悔，就回埃及去。」因此神領他們先走曠野，往「紅海」方向走。(出13:18) 忽然神要以色列人「轉回」(turn back)，很可能是往東北方走，並「對著巴力洗分靠近海邊安營」。(出14:2)
從地圖上看，巴力洗分的位置被確定在近蘇伊士灣畔，因此與它鄰近的(2)添沙湖和(3)大苦湖較有可能是「紅海」，當中以倘的位置極接近添沙湖，因此(2)的可能性更高。但根據G.E.Wright，巴力洗分是指耶43:7-9提及的答比匿(Tahpanhes) 10，正是位於疏割的東北方，因此與它鄰近的(1)孟沙勒湖才是「紅海」。然而，即使神吩咐以色列人「轉回」，摩西有可能領他們走如此北部的地方嗎？若「過紅海」位置在孟沙勒湖，豈不旋即又會踏中「非利士人的道路」？
由此推斷，(2)添沙湖、(3)大苦湖是「紅海」的可能性比(1)孟沙勒湖稍高。
B. 當地地形和天氣：
出14:21-22摩西向海伸杖，耶和華便用大東風，使海水一夜退去，水便分開，海就成了乾地。以色列人下海中走乾地，水在他們的左右作了牆垣。
(1)孟沙勒湖是有鹽味的湖(brackish lake)。根據1868年的記錄：「孟沙勒湖水深4-5呎，43英里長，12英里闊，表面長滿蘆葦的沼澤(marsh reeds)，其底部是泥和沙的混合物，非常平坦。」根據1882年Sir Alexander Tulloch的報告：「孟沙勒湖東邊的湖水曾被東風吹至倒退超過1英里。」另一項1882年記錄則指：「東風使孟沙勒湖水面下降了6呎。」6呎的高度絕對可以淹沒法老全軍！由於孟沙勒湖的河道闊度適中並平坦，更有強勁東風的記錄，令不少人相信(1)就是「紅海」。11
至於(2)添沙湖，它也是有鹽味的湖(brackish lake)，目前水深約3呎，也是長滿蘆葦的湖。12有人認為以色列人「無必要」過一個面積如此小的「紅海」，大可繞路而行。Robinson也認為，「紅海」至少應有12英里闊，才足以讓數十萬以色列人用數小時走過。但要注意，目前添沙湖的面積比原先小得多，原因是經歷運河改道及洪水泛濫，它的湖水曾湧向(3)大苦湖。大苦湖面積是三湖中最大，算是「很有意義」的過海了，但這現今面貌也不反映與「過紅海」年代一致。
在資料不足下，判斷(2孟沙勒湖、(3)大苦湖是否就是「紅海」有相當困難。
C. 考古證據：
出14:6-7法老就豫備他的車輛，帶領軍兵同去，並帶著六百輛特選的車，和埃及所有的車，每輛都有車兵長。
出14:28水就回流，淹沒了車輛、和馬兵。那些跟著以色列人下海法老的全軍，連一個也沒有剩下。
現在談談Ron Wyatt的考古證據。這位曾宣稱找到「挪亞方舟遺址」的考古學家，認為「過紅海」的正確位置在(4)亞卡巴灣(Gulf of Aqaba)。香港的梁燕城博士在著作《考古鐵證系列2：神秘過紅海》中，詳細介紹了Ron Wyatt的「過紅海」考古發現。理據綜合後主要有三項：
1. Wyatt宣稱從人造衛星以「紅外線照相機」拍攝的照片，顯示出一條連接埃及與沙特阿拉伯的路線。路線自埃及北部開始，經過苦湖(Bitter Lakes)地帶，近入西乃半島，向南伸展，然後卻轉向東，進入亞卡巴灣的水域中。在亞卡巴灣的另一端，即今日的沙特阿拉伯領土，路徑又神奇地延續了。
2. 亞卡巴灣是著名紅海潛水渡假聖地Sharm el-Sheikh及Dahab所在地，最深水域達1,850米，水中坡度達45度，但Wyatt發現Nuweiba海岸有一條寬闊通道，深度「只有」850米，可供以色列人走過。走到沙特阿拉伯，摩西就登上位於沙特的「西乃山」(加4:25)，這地點與傳統認為位於西乃半島的「西乃山」大大不同。
3. 1978年Wyatt和他兩個兒子潛入亞卡巴灣並拍下一些古代戰車零件的「照片」，獲「證實」是屬於埃及第十八王朝的古物。Wyatt認為這必定是在「過紅海」中被淹沒的法老軍隊的殘骸。13 14
「神奇路徑」、「神奇通道」、加上「神奇車輪」，Wyatt斷言「過紅海」必在亞卡巴灣。然而考古界對Wyatt的評價向來負面，他曾被IAA(Israel Antiquities Authority)的考古學家Joe Zias嚴厲批評：「他既沒有考古學的學位，也沒有挖掘牌照，他宣稱的發現只能歸類為『垃圾評級』，毫無價值如同太陽報一類的小報。」15
事實上，過紅海在亞卡巴灣絕不可取：第一，以色列人怎可能跨過整個西乃半島的曠野，埃及軍隊才趕到？第二，這位置跟之前部分提過安營的地點相距太遠。第三，雖然有「神奇通道」，但深度仍達850米，以色列人如何能走進如此深的「乾地」？第四，所謂「戰車」的證據，不過是一些照片，可信性大有疑問。
因此，(4)亞卡巴灣是「紅海」的可能性幾乎是零。
出14:21-22摩西向海伸杖，耶和華便用大東風，使海水一夜退去，水便分開，海就成了乾地。以色列人下海中走乾地，水在他們的左右作了牆垣。
即使「過紅海」的位置爭議看來有點眉目，「大東風吹開海水」的記載看來仍是不可思議。希伯來文的「東風」(east wind)，在舊約聖經出現19次，通常代表「摧毀的力量」(創41:6，詩48:7，耶18:17，結19:12) 這種力量通常是源自神直接的介入。反之提及「西風」(west wind) 只有1次，就在 出10:19耶和華轉了極大的西風，把蝗蟲颳起，吹入紅海… 16
有人質疑「過紅海」只是一件普通自然現象，一如不少古近東神話，《出埃及記》作者把一件歷史事件神話化、誇張化。質疑「東風分開海水」的主要有以下論點：
1. 這大東風強得連海水都吹起，以色列人怎能在行走在其中呢？
2. 海水分開只是受近米甸(Midian)的地震帶活動影響，從而引起巨浪。
3. 以色列人只是在湖的極淺水部分通過，埃及軍隊追趕時遇潮漲而被淹沒。
再加上，《出埃及記》的不同文本對「過紅海」的記載有差異，更使一些人質疑「東風分開海水」的可信性。J文本 (較早期) 提及「東風」作為神實現應許的手段，但P文本 (較後期) 卻說神回應「摩西向海伸杖，海水就分開」，完全沒有提及「東風」。不過，Allen認為J和P文本是相容的，J也沒有打算為「過紅海」神跡提供一個合乎自然的解釋。17 威克里夫認為，神行神跡所使用的自然力量就是「大東風」，到底有沒有同時利用潮退作用，這一點就不可得知了。我們需要知道的，只是神準確地在那一個時間促使湖底乾了，讓以色列人走過去；又同時在準確的時間使水回流，將埃及全軍消滅，那就夠了。18
我認為「過紅海不可能不是神跡」。東風即使再厲害，能使海水後退，但它不大可能一下子使海中心成了足夠闊度讓以色列人通過的「乾地」，更不可能使水在左右作了「牆垣」(wall)。若沒有神親自的介入，這根本不可能發生。一些解經家企圖將這些「超自然的引導」解作「自然的引導」，是毫無意義，根本不可能找到足夠的自然證據。
總結而言，我認為「過紅海」記載不只具備屬靈意義，更是歷史上真實發生的。它是一個神跡，不是偶然的自然現象。「過紅海」位置大致是添沙湖或大苦湖。
正如Longman所言：我們必須承認，我們不能證明出埃及事件對一切不偏不倚的和中立的觀察者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件。能直接為出埃及提供見證的唯一的文本就是《出埃及記》本身。… 因此我站在奧古斯丁的立場：「為了理解，我相信」，而不是在阿奎那的立場上：「為了相信，我理解」。
___________________
1 約瑟.林哈德(Joseph T. Lienhard)著，吳軼凡譯，《出埃及記、利未記、民數記、申命記》(古
代基督信仰聖經註釋叢書，舊約篇3)，台北：校園，2009年。P.109-111
2 賴建國，《天道聖經註釋：出埃及記》(卷上)，香港：天道書樓，2005年。頁429
3 Allen, Clifton J. The Broadman Bible Commentary (Genesis - Exodus). Broadman,
1973, p.369
4 朗文(Tremper Longman III)著，段素革譯，《怎樣閱讀出埃及記》，中國：宗教文化出版社，
2010年。頁84-97
5 Broadman p.364
6 葉基利等，《威克里夫聖經註釋：創世記至申命記》，種籽出版社，1981年。p.133
7葉基利等，《威克里夫聖經註釋：創世記至申命記》，種籽出版社，1981年。p.134
8 Broadman p.364
9 Broadman p.364
10 Broadman p.365
11 http://www.bibleorigins.net/RedSeaCrossingExodusIsraelBallahLakes.html
12 www.wikipedia.org
13復臨環球網 http://chinese.sdaglobal.org/evangelism/arch/redsea.htm
14 Wyatt Museum Website http://wyattmuseum.com/red-sea-crossing.htm
15 http://www.tentmaker.org/WAR/
16 Broadman p.369
17 Broadman p.369
18葉基利等，《威克里夫聖經註釋：創世記至申命記》，種籽出版社，1981年。p.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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