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3月22日 星期一

歲月神偷的情懷


《歲月神偷》揚威柏林影展,身為香港人的我,理應感到興奮,我心裡卻是一陣納悶。是導演羅啟銳的一席話:「我拍這電影,是看見香港近日不少社會問題,好多負能量,希望藉此宣揚六十年代香港人的堅毅精神。」


《歲月神偷》那種六十年代情懷可能令人看得感觸,聽過不少稍為年長的人看過後,都說「以前真係咁架」。是的,是這樣的,是共用廚房,是舊式飛髮舖,是天台屋小學,是供月餅會,是先收錢先救人的醫院,是那支老歌I wanna be free


電影對拔萃仔哥哥Desmond的描寫相當細膩和成功。他出身草根,父親任達華是造鞋匠,死慳死抵也要供兒子讀當時的貴族學校男拔萃。哥哥讀書成績好,懂彈結他作曲,更是學界跨欄冠軍,理所當然的,他有一個小女友Flora,是帶點鬼妹氣的那種女孩子。最後哥哥患上癌症噴血身亡固然是催淚,然而令我最深刻的,是哥哥帶著小女友,到金魚街看魚,滔滔不絕的講解魚的這樣那樣,小女友陶醉的聽。直至有一次,小女友病了,哥哥登門探訪,原來她住半山大宅,由工人應門,媽媽在彈琴,最後看見的是一個大魚缸,色彩斑斕的甚麼魚都有。哥哥登時明白了一些事情,就要走了。小女友帶他走,他不好意思的問:「怎麼跟剛才的門口有點不同?」小女友有點不知怎麼反應:「你剛才來時是從後門入。」哥哥便一頭不回的走了。


如果說,導演想藉著電影宣揚「六十年代香港人的堅毅精神」,我想哥哥的角色就是「理想模範」。六七十年代的社會流動不正是這樣嗎?只要努力讀書,考進大學,就是天子門生,天之驕子。不敢說一定飛黃騰達,但至少是平步青雲,處處都是機會。所以電影中弟弟就算多頑劣,最後也是要進男拔萃,才算成功啊。再配合電影中一大堆象徵符號,從吳君如口中說出的一堆突兀的對白,甚麼「半難半佳」,甚麼「做人總要信」,是反映那一代人,特別是一批精英分子,他們特別會認同「成功是靠自己努力」和「知識改變命運」。這批人骨子裡更可能是覺得Those good old days (過去美好的日子) 是一去不復返。羅啟銳、張婉婷的電影在這方面其實有很強的傾向。前作《玻璃之城》是那雨中的回歸天,《歲月神偷》換上是那面被掉進大海的英國米字旗,都反映了對舊日的懷念。


歲月神偷的情懷,或者叫做六十年代的情懷,甚麼情懷也好,不是錯的。但正如開首所言,我心裡卻是一陣納悶。是甚麼呢?可能是那種精英主義的成功價值觀,令人有點窒息,感動都被沖刷了。怎麼說好?聽過有人說「幾辛苦我們都捱過了!」背後想講的是「你現在的苦又算得甚麼?」。又聽過有人說「我們當年也不是咬緊牙關撐過了嗎?」背後想講的是「你現在就不能少批評多做事嗎?」歲月神偷的情懷,其實不只是羅啟銳的情懷,也不只是張婉婷的情懷,這種情懷的氛圍,在一些中產階層佔多的場景,不論是學校,是教會,都特別容易感受得到。這種情懷之所以令人有點窒息,是因為,對不起,作為八十後,九十後,我們有相當大部份人是感受不了這種情懷。大理論不講了,反正只想抒發一下心裡的那份納悶。我的疑問是,那個年代真是如此美好嗎?還是「已上岸」精英的一種自我陶醉?


不過我需要承認,《歲月神偷》也算是一套好戲,畢竟I wanna be free,是每一個年代不論甚麼年紀的人,都應該會從心渴求,從中得到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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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3月7日 星期日

動畫中之世界觀

帶通識專題研習的緣故,跟同學從動漫談到各國文化。每一國之動漫創作,都與其自身的歷史和文化有不可分之關係,背後隱含著作者的世界觀。有時作者無心,讀者有意,代入自己的世界觀去詮釋該作品,又別有一番意思。不知我們在娛樂之餘,可有咀嚼動漫中的文化意涵?


美日截然不同的兩種超人


美國和日本有很多超人英雄動漫,你可有留意他們的分別嗎?美國的《超人》、以及《蝙蝠俠》、《蜘蛛俠》、《青蜂俠》等,都是獨行獨斷。他好打,但少朋友;他能夠隻手打低敵人,但注定孤獨。美國一向是世界超強,冷戰時幾乎獨力對抗蘇聯邪惡勢力,美國超人正是國民英雄的化身,他就是「世界警察」!相反,日本的超人,都是一個團隊,要集結眾人之力才能成事,挽救地球,例如《五星戰隊》、《恐龍戰隊》等等,《美少女戰士》也算是超人華麗的變奏。日本是二戰戰敗國,日本人常感國土狹小、資源貧乏、更甚是地震頻仍,因而危機意識極深,認為必須團結才能保生存。另外,日本的英雄往往是細路哥和弱者。《美少女》月野兔、《高達》希羅尤、《福音戰士》碇真嗣不正是這樣的人嗎?平日是普通人,甚至是帶點傻氣,或者自閉的,但戰鬥時後卻化身成保衛者。日本人喜歡示弱之餘,更喜歡製造假想敵。早期的《矇面超人》的壞人有個統稱,後來被中國投訴,才改了名。壞人統稱就叫「震旦幫」,大家別心邪,古印度稱中國為cīna-sthāna今時今日中國還有一間叫「震旦集團」的公司。《矇面超人》原作者石森章太朗當然是有辱華的極右心態,這也反映了某些日本人是如何看中國的!


戰後日本之心靈治療


《叮噹》天馬行空的法寶是七十年代戰後日本人的心靈治療師,雖然日本在國際政治舞台上已形同跛腳,但他們卻能把創意貫注在經濟發展和創新科技,締造了黃金盛世,國力直迫美國。《Hello Kitty》的形象設計,據說也有心靈治療的效果。為甚麼Hello Kitty的臉上有眼和鼻,就是沒有嘴巴?正是沒有嘴巴…心情好時看她,覺得她是微笑回應;心情惡劣時看她,覺得她是鬱鬱寡歡,很明白你心情似的。《足球小將》的出現,戴志偉領軍下日本贏取世青盃、世界盃,促成了日本職業足球聯賽J-League的出現,也提升了大和民族在軟實力上的自信。


麥兜之香港精神


《麥兜故事》是香港經典,近日很多人批評麥兜幫助特首大賣賀年廣告,出賣了「麥兜的靈魂」。然則甚麼是「麥兜的靈魂」?就是那種對香港現實的批判和對人文生活的敏銳觀察。麥太是一個典型香港師奶的投影,她市儈功利、怕執輸、怕蝕底等面目,但又望子成龍,就是很多六七十後港人的一面鏡子。「麥兜故事」電影三部曲,由第一二集講「長洲搶包山」、「學滑浪風帆」、「菠蘿油王子」等本土題材,進化至第三集衝出香港進軍武當山「打功夫」,也說明了時代的主軸也北望神州了。結果,不再純粹地道的麥兜在中國大陸也有市場了。


迪士尼黑白中的一點灰色


談談迪士尼動畫吧。不少人對迪士尼文化霸權反感,其中一個批評就是它的世界觀是簡單二分化,即是非黑即白。迪士尼早期的創作,確有這個傾向,例如《雪姑七友》、《灰姑娘》、《睡公主》,正邪對立,黑白分明。因此,當迪士尼動畫涉及跨文化的題材時,就更易觸礁。《花木蘭》把中國女扮男裝上沙場的故事放上螢幕,卻把匈奴軍個個畫得面目可憎,其實戰爭中哪有絕對的對與錯?《風中奇緣》、《阿拉丁》也曾遭到對印第安人、阿拉伯人描述失實的批評。電影的影像確有使你混淆史觀的威力。《戰狼三百》是華納兄弟出品,它對歷史的偏頗叫人不得不提。你記得《戰狼三百》那個波斯王是怎樣嗎?伊朗人就曾因影片妖魔化波斯而杯葛影片,事實上斯巴達人不是那麼神聖的戰士,他們的殘忍暴戾,才是使他們後來被較自由開明的雅典文明淘汰的主因。可能是新生代觀眾對黑白分明的世界觀厭棄,近年出品的動畫加入更多灰色地帶。多謝夢工場的出現,湧現了如《蟻哥正傳》、《蜜蜂電影》一類批判資本主義的通俗動畫,《史力加》顛覆了迪士尼的「美醜簡單二分化」觀念。這類影片異常賣座,也反之影響了迪士尼的創作方向,例如《沖天救兵》以愛冒險卻又頑固的老人精擔任主角,展現了性格的複雜性,也吸引了更多中老年觀眾。


喜羊羊於中國之政治正確


《喜羊羊與灰太狼》是近年中國大受歡迎的土產兒童動畫,連帶商品也大賣,比奧運五福娃成功得多。就「政治正確」這一點去思考,不無道理。第一,喜羊羊是弱勢的正義主角,符合中國「韜光養晦」、「不強出頭」、「和平崛起」的外交指導原則。因此,不會是喜獅獅、喜虎虎、喜狼狼,這太駭人了,正中了西方歷久不衰的「中國威脅論」下懷,喜羊羊就合乎中道了。第二,喜羊羊家族必需團結一致才能對抗灰太狼的陰謀,這提醒了中國人必須上下一心團結才能成事。中國人多、民族多、意見自然也多,但外邊是一群對我們虎視眈眈的豺狼啊,我們可不要內鬥,讓敵人乘虛而入啊!讀畢本文後,當你看到「迪士尼打算收購喜羊羊」之類的新聞時,不知你可有多一份感想或者感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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